上文关于恋爱的一番讨论,虽都很短,但也许足以证明恋爱是很复杂的一个现象,它既不是浅见者流所认识的那种浪漫的幻觉,以为可以搁过不论,也不是羽毛未丰的精神分析家所想象的那种厌恶的转变,11而可以无须深究。问题剧作家易卜生(Ibsen )固然说得很对:“今日天壤间没有一个词比恋爱这个小小的词更要充满着虚伪与欺诈。”不过无论此种虚伪与欺诈的成分多少,恋爱绝不是一个凭空虚构的名词,它确乎代表着一种状态、一个现象、一件事物;这名词是受人滥用了。不错,但滥用的方式之多、范围之广、程度之深,正复表示这名词所代表的真正的事物自有其不可限量的价值。人世间唯有最值钱的东西,如黄金、钻石,才会遭到假冒与滥用的厄运。世上没有大量的黄金,于是便有人用镀制的方法来冒充,用减轻成色的方法来混用,甚至于用仅具皮相的东西来顶替。人在社会里生活,自然也不会只有自我,而无他人,孤零的自我是不可思议的,既有他人,也就不会不发生对他人的种种爱欲;反过来说,我们除非先把自我抛开去。要把他人和他人在我身上所激发的爱欲完全束之高阁,也是不可思议的。因此我们可以知道,恋爱是和生命牵扯在一起的,分不开的,倘若恋爱是个幻觉,那生命本身也就是个幻觉,我们若不能否定生命,也便不能否定恋爱。12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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