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……哪来的钱?”他的“孝心”绝没有引起母亲半点高兴。相反,母亲脸上几乎是呈现出了盛怒的表情。
“向邻居借的……”他的声音轻得连自己也勉强听得到。他感到无地自容。
“借了……多少?”
“十元……”
“全……花光了?”
“还剩……”他从兜里掏出几枚钢镚儿,怯怯地递给母亲。
母亲没接。母亲像不认识自己的儿子了,呆呆地瞪着他,脸上的表情由盛怒而转为一种无言的,根本别指望获得宽容和饶恕的斥责。她沉默许久之后,仿佛面对一个成为盗贼的儿子,绝望地从口中挤出了两个字:“天啊!”
……
工作分配方案终于公布了。
几张用隶书体书写着姓名和工作单位的大白纸粘连起来,盖住了那些“混淆视听”的大字报小字报,这几张纸决定了许多人的命运。也许是终生的命运,一般情况下,注定是终生的命运。
这几张纸,如同高下尊卑、泾渭分明的社会结构的清楚醒目的显像屏。人们绝不会从上面发现当时的某某局长的女儿姓名之后,写着“××街道手工厂”这类罪该万死的错误。也绝不会发现某某普通百姓的儿子姓名之后,写着“××机关”“××研究所”“××设计院”“××党委办公室”这类荒唐透顶的不可饶恕的过失。那些在大白纸上找到了自己命运归宿的人们,不久,便无所谓满意,也无所谓失望地离去了。最可悲的并非在于现实的不公正,而在于人们对这种不公正的现实的默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