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三)四重奏
弦乐四重奏是以奏鸣曲典型为基础的曲体,所以在贝多芬的四重奏里,可以看到和他在奏鸣曲与交响曲内相同的演变。他的趋向是旋律的强化,发展与形式的自由;且在弦乐器上所能表现的复音配合,更为富丽更为独立。他一共制作十六阕四重奏,但在第十一与第十二阕之间,相隔有十四年之久[46],故最后五阕形成了贝多芬作品中一个特殊面目,显示他最后的艺术成就。当第十二阕四重奏问世之时,《D调弥撒曲》与《第九交响曲》都已诞生。他最后几年的生命是孤独[47]、疾病、困穷、烦恼[48]煎熬他最甚的时代。他慢慢地隐忍下去,一切悲苦深深地沉潜到心灵深处。他在乐艺上表现的,是更为肯定的个性。他更求深入,更爱分析,尽量汲取悲欢的灵泉,打破形式的桎梏。音乐几乎变成歌辞与语言一般,透明地传达着作者内在的情绪,以及起伏微妙的心理状态。一般人往往只知鉴赏贝多芬的交响曲与奏鸣曲;四重奏的价值,至近数十年方始被人常识。因为这类纯粹表现内心的乐曲,必须内心生活丰富而深刻的人才能体验;而一般的音乐修养也须到相当的程度方不致在森林中迷路。
作品第一二七号:《降E大调四重奏》Quatuor in Eb maj.(第十二阕)——第一章里的“发展”,着重于两个原则:一是纯粹节奏的[49],一是纯粹音阶的[50]。以静穆的徐缓的调子出现的adagio包括六支连续的变奏曲,但即在节奏复杂的部分内,也仍保持默想的气息。奇谲的scherzo以后的“终局”,含有多少大胆的和声,用节略手法的转调。最美妙的是那些adagio[51],好似一株树上开满着不同的花,各有各的姿态。在那些吟诵体内,时而清明,时而绝望——清明时不失激昂的情调,痛苦时并无疲倦的气色。作者在此的表情,比在钢琴上更自由:一方面传统的形式似乎依然存在,一方面给人的感应又极富于启迪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