窗外寒林孤洁,林外乱山重叠,地僻少人行,门拥一冬黄叶。
檐际儿堆残雪,帘外半钩新月,便不种梅花,料得诗人清绝。
杨杏园道:“这词本不算恶,在如今女学生里,有能填词的,尤其是不多见。”说着,一看画上面,有一块鲜红的小印,刻的是隶书,是“冬青”两个字。他不觉失声道:“咦,奇怪!这个名字,我好像在哪里见过,但是一时想不起来,”便问道:“她姓什么?”何剑尘道:“她姓李,你认识她吗?”杨杏园偏着头想了一想说道:“认识我是不认识,只是这名字,我好像在哪里见过。”吴碧波道:“这有什么可想的,这位李冬青女士,既然是个词章家,难免向报纸杂志上投稿,大概你在报纸上遇见她的作品了。”杨杏园道:“也许是这样。”吴碧波笑道:“剑尘夫人有这样一个好先生,将来一定未可限量。可是待先生要既恭已敬才好呢。”杨杏园道:“这一层我想一定不会错的。你只看这一幅题词和画,用描金红木镜框子配起来,真是碧纱笼句呢,其他可想了。”何剑尘却只笑笑,依旧把画送到里面去了。
一会儿,何剑尘家里的老妈子,搬出许多年果子来。何剑尘一皱眉道:“不要这个,赶快收了去,把昨日蒸好了的那些成东西,可以切出几碟子来。”说到这里,对吴碧波道:“看你们的神情,大概还没有吃饭。煮一点儿面吃,好不好?”吴碧波笑道:“你刚才要把年果子收了去,我原就老大不高兴。如今有面吃,我自然是愿意了。”何剑尘便吩咐家里人办去,又笑道:“不是不给年果子你们吃,这种东西,实在太俗,也没有什么好吃。”吴碧波道:“这样说,你又何必办在家里呢。”何剑尘道:“等你娶了老婆,你就会知道所以然。这都在奶奶经上,多少章多少条规定的呢。”不多一会,老妈子果然端上八碟腊肴素菜之类和一小壶酒来,三人一面喝酒,一面说笑。说了一阵,又说到这位李冬青女士身上来。杨杏园问何剑尘道:“你们嫂夫人,既然去拜太师母的年,怎样这位先生倒在你们家里?”何剑尘道:“她们也是前世的缘分,这位先生和这位高足,简直不能隔一天不见面。李女士是前天在这里教书的,昨日过年没来,今天她在家里预备了许多吃的,怕内人不去,就先来接她了。”吴碧波道:“她上面是个嫌母,下面是个弱弟,一个人长此维持下去,恐怕不容易吧?”何剑尘道:“现在她自由自主,不过负担重些,倒不要紧。从前靠着她叔叔的时候,十分可怜。前不久的时候,她曾做了几十阕小令,叙述她的境况,题为《可怜词》,可惜她不肯拿出来给我看。但是由刚才你们看的那首词而论,已经值得碧纱笼了,那末,她的《可怜词》可想而知,可怜的往事,也就更可知了。”杨杏园道:“文字为忧患之媒。这位女士,要是不认识字,糊里糊涂的过去,或者不会这样伤心。”何剑尘道:“你这话也有相当的理由,我却也承认不错。”